《阿遇》 免费试读

六合世界,北荒冰原,万仞冰谷。飞雪漫天,日日萧萧下,孤鸟忽去,空惊诧——
寒风正好,轻轻地吹拂着,卷起翩翩尘雪化作了缕缕轻烟。冰谷里,白雾弥漫,缭绕在她的身旁。一切看似那么淡、那么虚无……
她静静地躺在谷里。
万里冰雪,将她的脸庞映衬得异常白皙,毫无血色可言,北风吹拂着她的白衣,翩翩……
她一动不动地躺着,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在她身上爬着,血染白衣……那是伤口,已经发腐、溃烂。丝丝殷红的血渍在茫茫白雪里蔓延开来,异常醒目……
北风刺骨,血早已冻结,凝在雪堆里,恍若一朵正在盛开的玫瑰,鲜艳美丽……
有些景致,肆意美。
然而,她已经死了。
三魂消散,六魄殆尽……
呵,无妨,繁华世间,她也算是走了一遭了。
她叫阿遇,雪狼妖族灵女。
……
这一世,于她而言,白驹过隙,过眼云烟,莫若梦境一般,太美则美,亦缥缈……
如今,她死了,死在了北荒冰原,她眷恋的这片土地上,也算是“死而无憾”、“死得其所”了吧……须臾年月,回忆流转,红尘往事,悲欢离合,都逝去了。
何所念,何所执,又,何所恋……
不过落花簌簌,都化尘了。
阿遇冰冻在此,香消玉殒,如此芳龄……
曾几何时,月底楼阁旁,一株江树倒影,微波盈盈,蜚虫夜鸣。忽而寥落一束清风,微微扶纱帐起。朦胧白光里,他空把青酒对月饮。而她倚着他的背,靠在他的肩上……
“风……”她嚅喏。
“醉拍青衫惜旧香,天将幽思绕心房,年年陌上生秋草,日日楼中到夕阳……云渺渺,水茫茫,美人归路许多长?相思本是无凭语,莫笑情痴泪两行……”
他柔柔地吟着,笑。
这是他偷偷背的诗词,只为博美人一笑。
他,轻摇酒盅,倾首低眉,温情若水,低眸,她秀发翩翩,良辰美景……
一时笑靥如画。
“誒!阿遇,若此生将尽,许你一日,日尽命绝……你会想做甚,这苍茫大泽,你愿去哪?”他笑着问,眼若碧波明灭……
良久,她不言,只是倚着他的背,听他絮絮:“你……想去六界天吗?弥罗天?或者是南斗门?北斗门?还是想去人间……”他顿了顿,一阵羞涩,婆婆妈妈,“你愿去哪儿,我都随你……”
风月无言,只留下树影婆娑。她依旧未做声。
疑惑,他便轻轻地拢过了她。蓦然,她落入他的怀中,已然是睡眼惺忪。
他微微一笑……
……
她爱他。
他也爱她。
他叫风凌,师承六合世界通天山南斗门,乃第一天府宫司命星君座下弟子。
……
往昔,不言多。如今,风凌正披着浸满血渍的蓝色斗篷,凌冽在北荒境外……
是他把她送回北荒的。也是他,纵使大雪纷飞,寒风烈烈,也要守在飞雪山外。虽然,他知道,她已经死了,现下的一切都于事无补。对于妖界而言,他这是自取其辱。
但外人的冷嘲热讽,都无干系。他只想陪着她,那个他爱的、已经魂飞魄散的女子。
那天,他彳亍在风雪里,漫山遍野的白,显得他甚是渺小……
妖尊颤抖着从他怀里接过了血横累累的女儿。嘴角哆嗦一会儿,皱眉,回神便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刮子,打得他几步外,趴在雪堆里,动弹不得。
妖尊还冷冷地瞪着他,“此生,我族与你南斗门,不共戴天……”
不共戴天,几个字真真切切地回荡。
风凌被他的真气所伤,在雪地里哆嗦,挣扎匍匐起身,跪在雪里,没有还手。他抽搐着嘴角,瑟瑟发抖,良久,竟呜咽起来,沉痛不已。此时此刻,他已经没有知觉了,唯一能让他清醒的事,就是……她死了!
……
她死了……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怀里,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……
……
阿遇是在南斗门遇难的,风凌万万没有想到,本来的救赎之途竟变成了不归之路。
她被扔下了焚谷,通天山绝境,千刀万剐的酷刑之地,万壑矗立,天雷凌冽,鬼火弥漫,蚀骨锥心……南斗门凡有弟子坠入魔道,心术不正者,或是犯下滔天大罪之人,均会被扔下去,消去毕生修为,永撤仙藉,坠谷而死。
……
而她,她又有何罪过?
说来不过因为是妖罢了……
————
阿遇死了。这个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北荒,雪狼妖族众神都不相信,直到他们亲眼看见了她的尸体……
惨不忍睹……
此番,竟成这副惨状。
妖尊捂着女儿冰冷的尸体,紧紧地,仿佛她要消失一般。哽咽,强装冷静。
北荒冰原,忽而大雪骤然,纷纷扬扬。巨石窟林,均是惨淡的白……
爱上一个人,若有罪孽,谁都没有错。
只是,最可惜不能白头。
……
风凌伫立在北荒飞雪山外,眼前,除了点点红雪,尽眼渺茫。
他不知何时,已经停止了呜咽,呆呆地站在风中,眼神中,是深不见底的忧伤。这悲伤的绯红之雪,好似一场盛大的雪祭。
……
乍然,白烟飘洒——
一个男子杀到了风凌眼前,他是阿泗,阿遇的哥哥。
“风凌!”他恶狠狠地瞪着,引手掐住了风凌的脖子,眼有怒火,“为甚,这是为甚?”
风凌知道他的目的,没有还手,目光空洞,就这么任由他掐着。想着:如此死去,倒也爽快,无痛无痒。
“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了结一切吗?告诉我,为甚……她只不过是一只雪狼……她还只活了百年,为什么南斗门就是不肯放她一条生路……”阿泗愈发激动,想到妹妹惨死,腹中怒火便涌上心头,接着手一紧。
风凌痛苦难堪,不能呼吸自如。
阿泗怒火中烧,愤怒地一瞥:“她对你那么好!为甚——”他想说,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妹妹……
风凌开始抽搐,面上充血……模样,倒是视死如归。
……
忽而,阿泗仿佛看到了妹妹浅浅幻影……
千钧一发。
那幻影,白衣翩然,肤若冰肌,面如红桃艳艳。她向他笑着,眉眼盈盈……
“妹妹……妹妹……”阿泗茫然,冷峻的脸转而安静下来。他松开了风凌。
风凌跌落雪地,颈上多了一圈红印,不停地咳着……阿泗慌乱地寻找着那个幻影……
他呼唤着她。可是,才一晃眼的功夫,“她”,已经骤然不见……
阿泗在飞雪间漫无目的地寻着……后知后觉,那只不过是幻影罢了。阿遇死了,她已经死了,神魂俱灭,又怎么会显灵呢?
怅然若失,再回首,他已经下不了手了,只是喃着妹妹的名字,眼角漠然流下一滴泪水。风凌缓缓起身,移目于山,听飞雪哗然,无语凝噎……
“阿泗兄弟……”风凌低沉着,眼角有泪涩涩,压抑道:“可否……让我陪着她……”
阿泗缓缓踱步而来,与他淡淡道:“走吧……”他眼中盈盈,“天族,终归是与妖族形同陌路……”说着,便引法离去。
此地,又只剩下风凌一个人,和漫天飞雪……
他是决计不会走的。他要守着她,他要等。他既把阿遇送回了北荒,是因为相信妖族众神一定有让她活过来的方法,所以,他不能走,他一定要等下去。无论百年,还是千年……
记得她曾经和他说过,她害怕,哪一日,蓦然不见了他。他想,她若是能回来,他定要与她一起回到方外阁,煮青梅抚古琴,去山涧采草药,一起潜入碧潭里游泳……
他会给她买她最喜欢的枣泥糕……
他会和她在一处,有花有草,有阁有廊。
他们会成亲。一起修炼仙法……
生生世世,祸福相依……
“阿遇……”风凌抽噎,泪眼婆娑。思至深处,默然哑口……
————
八日了,阿遇回到北荒已经八日了,虽然三魂六魄已然消失,可是身上的灵气却丝毫未散。这灵气是她打娘胎里带出来的,她是雪狼妖族自开族以来,万年难遇的灵妖,也因此才得了“灵女”的头衔。
这百年来,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灵气究竟意味着什么,只是族人羡煞,众神“可遇不可求”的东西……
然,她却为此苦恼许久。这灵气不仅容易暴露她的行踪,还让她成为“众矢之的”。有诸神言,意带调侃:汝为妖,何以有附灵之躯,曲曲妖女,竟以灵女扬名,乃贻笑大方。曾经,这灵气是她最珍贵但又是最无可奈何的“天赋”。
现下,她已然亡魂之躯,体无完肤。妖尊引法将她冰冻在万仞冰谷的冰雪灵床上,此物可保她尸身不腐。如此一来,便也可常常吊唁。兴许不逾百年,便可寻到还魂之术。
……
你相不相信神话?
相不相信永远?
其实,爱……就是一场奇迹,就是冥冥之中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眼里心里的神话。
……
几日后,冰床上,雾气冲天,汇灵如泉,不知何处来的灵气缭绕八方,和阿遇的灵气相融,久久不散。
妖尊突感异常,携众神引法而去,果见不同世象:千万道光辉凌冽摇曳,冰雪盈盈绚烂如花。阿遇的灵气弥散四方,笼罩着她。
“何处来的灵气?”阿泗迷惑地道。
“这景象……丫头……”妖尊隐隐觉悟,推测道,“莫不是要回来了?”
正惊诧,一众小妖围着妖妃千媚而来,她是阿遇的生母,得知女儿的死讯,病了数日,形容憔悴,她急匆匆,泪眼婆娑地禀告妖尊,妖姬冰花灵力乍现。
此番,竟与她降生之日一般无二…
……
飞雪山外,风凌也望见了这万道荧光,一阵激动,弱弱道:“是你吗?”
良久动容。
他已经跪了八天八夜了,终日惶惶不安,心如刀绞。他一直